没停——背着老人的、抱着孩子的、扛着物资的,在暴雨和泥泞里,朝着云台山的方向,朝着那点渺茫的希望,一步一步,艰难地挪着脚步。
云台山:雨夜里的生死与微光
雨还在下,水越涨越高,远处隐约传来山体坍塌的闷响,像巨兽的嘶吼。可舍水村的人们没停——背着老人的汉子腰杆弯成了弓,抱着孩子的妇人把娃护在胸口,扛着物资的年轻人脚步虚浮,却都在暴雨和泥泞里,朝着云台山的方向,朝着那点渺茫的希望,一步一步,艰难地挪着脚步。泥水灌进裤腿,每走一步都像拖着铅块,有人脚底磨出了血泡,血混着泥粘在袜子上,却连停下揉一揉的勇气都没有。
一行人在暴雨里挣扎了五六个时辰,终于爬到云台山半山腰。这里有片相对平坦的平台,半人高的野草被雨水压得贴了地,勉强能容纳所有人落脚。人们一屁股瘫坐在湿冷的地上,浑身裹着泥,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——鞋子早陷在山下的泥里,脚底被碎石划得满是血口子,泥水渗进去,疼得钻心。有人动了动脚趾,倒抽一口冷气,却连骂人的劲都提不起来,只能靠着断树杆,大口喘着粗气。
歇了没一刻钟,白和、白端就牵头搭帐篷。这鬼天气淋了大半天雨,不赶紧挡雨取暖,保准得病。几人钻进林子找了些半干的树枝,打火机打了七八次才溅出火星,火苗裹着浓烟忽明忽暗,却像根救命的稻草。人们挪着身子围过来,冻得发僵的手伸到火边,哪怕只能沾到一点暖意,也忍不住眯起眼,贪婪地汲取着这微弱的温度,连浓烟呛得咳嗽都舍不得挪开。
“快看!下面!”突然有人尖叫,声音里的恐惧像冰锥扎进人心。
所有人猛地抬头,顺着那人指的方向望去——雨幕里,舍水村的方向早已成了一片浑浊的汪洋。洪水像失控的巨兽,裹着断梁、碎屋顶、发胀的家禽尸体,疯狂地冲刷着曾经的街巷,连村口那座几十米高的信号塔,都在洪水里摇摇晃晃,塔身被冲得歪歪斜斜,眼看就要拦腰折断。
“我的家!我的粮食还在窖里!”一个穿灰布衫的妇人突然崩溃,挣扎着要往山下冲,却被旁边的男人死死拽住胳膊。她疯了似的捶打对方的后背,眼泪混着泥水往下淌:“放开我!那是我攒了三年的玉米!我儿子还等着吃呢!我要回去拿!”
“回去就是死!”男人红着眼眶,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,“你没看见那水多急吗?刚才那棵老槐树都被冲跑了,你下去连个响都没有!”
妇人愣了愣,看着山下翻滚的洪水,突然瘫坐在泥里,捂着脸嚎啕大哭,哭声混着雨声,听得人心里发紧。
天上的雨没半点要停的意思,天空像个破了的窟窿,雨水倾盆而下,砸在塑料布上“噼里啪啦”响。闪电在半空游弋,亮得能照见每个人脸上的泥和泪,偶尔劈在远处的山崖上,“轰隆”一声雷响,震得平台上的野草都跟着颤,几个小孩吓得往母亲怀里钻,哭声细弱却清晰。
村长拄着根断树枝,瘸着腿指挥人加固帐篷——用带来的塑料布绑在树干上,搭起一个个歪歪扭扭的棚子,勉强能挡些斜雨。部队的人架起一口生锈的铁锅,煮了锅老姜汤,还往里面撒了几片珍贵的感冒药片。大家捧着缺了口的瓷碗,小口小口地喝着,连碗底的姜丝都嚼碎咽了——谁也不知道这雨要下多久,粮食省着点吃,才能多撑几天。
白爷爷和白奶奶是被姜汤的热气熏醒的。他们睁开眼,看着周围的塑料布帐篷、浑身是泥的人们,又望向山下漆黑的方向,瞬间明白了什么。白奶奶抓着儿子儿媳的手,指节都泛了白,声音发颤:“阿珍……咱们的家,没了?”
两人点点头,喉咙像被泥堵住,半天说不出一个字,只能伸手拍了拍母亲的手背,眼眶却红了。

